第(3/3)页 “滚开!”拿着啤酒的女人重重踢了他一脚,像踢垃圾一样将他踢开,而后走到靠墙的一张方桌旁坐下,用扔在桌上的瓶起子起开啤酒,咕咚咚先给自己倒了一杯。 只是踹一脚。 比郑落竹预想的恐怖,要轻松多了。 耳内的恐惧值提醒,回落到60。 女人倒啤酒倒得太猛,白色的啤酒沫溢出廉价的玻璃杯口,淌下来,流得满桌都是。 她低头凑过去想要先嘬两口,防盗门忽然被人“咣当——咣当——”砸得极响。 女人的脸一下子黑下来,骂骂咧咧走过去开门:“你怎么不死在外面——” 门开了,一个双眼布满红血丝的男人走进来,无视地上的拖鞋,大咧咧进了客厅:“老子一天天累死累活为了谁,还不是为了这个家!” 女人冷笑着跟进来:“为这个家?我看你要不是把兜里钱全输光了,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个家。” 被戳到痛处,男人一下子来了火:“妈逼,今天点子太背!” 女人原本只是随口骂,没想到还真说中了,当下尖叫起来:“你不是说过你不赌了吗!” “你懂个屁,我今天本来能翻本的,就怪他妈老李非在我赢得正顺的时候给我打电话……” “你总有理由!我就问你,这么多年,你赢过吗,哪回不是赢小钱输大钱,我都说过多少次了,你就是没有赌命……” “啪!” 男人一巴掌打断女人的话,也打断了屋内的争吵。 女人红了眼,忿恨的目光像要杀人,可终究,还是没有扑过去。 男人无动于衷地绕过她,准备回屋。 郑落竹缩在墙角,把自己尽可能缩成一小团,缩得太用力,刚刚被踹到的地方疼得厉害,可他顾不上疼了,只想把自己缩小到谁也看不见。 男人还是看见他了。 四目相对,郑落竹浑身冰凉。 他爸妈已经死了,是的,已经死很久了,久到他已经快忘了他们的样子。 可为什么眼前的两个人是如此的逼真。 他们就像从地底下冒出的恶鬼,披着名为“爸爸”“妈妈”的皮囊,借尸还魂。 “你个死崽子,连‘爸’都不会叫一声,啊?”男人怒气冲冲走过来,一把将他从墙角拽出,单手拎到暖气片旁边,拿晾在暖气上的鞋带将他的双手捆到暖气管子上,“一天不收拾你都不行——” 绑好后男人喘口气,舒坦了,晃晃悠悠去厕所开闸放水。 郑落竹疼得厉害,手腕疼,胳膊疼,浑身都疼。 可这种惩罚太熟悉,以至于他反而没那么害怕了,顶多就是贴着暖气片睡一宿,姿势难受点,手腕麻木点,等到明天一早,大人还是要来给他解开的,因为他要去上学,不去,老师会来问家长。 厕所传来马桶冲水的声音。 男人迷迷瞪瞪走出来,打着哈欠,看也不看客厅一眼,直接回屋睡觉。 随着卧室门“砰”地关上,客厅恢复寂静。 静得只剩女人隐隐的抽泣声。 女人? 突如其来的寒意让郑落竹打了个摆子,他忘了客厅里还有一个人。 抽泣声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。 没一会儿。 又由远及近。 郑落竹不敢抬头,直到头顶上笼下来一片阴影。 “为什么要惹你爸爸生气?” 又轻又温柔的声音,来自地狱。 郑落竹怯生生抬起头,逆着光,看不清她的脸,却看得清她手中的金属衣架。 她刚刚走远又回来,原来是去阳台取衣架。 “为什么要惹你爸爸生气!” 她又问了一遍,语气骤然激烈,手里的衣架也狠狠抽下来。 郑落竹咬紧牙关,一声不吭,却止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。 “我和你说话呢,你这是什么态度——” 女人抽得越来越凶,越来越狠,根本不挑下手地方,就是劈头盖脸地抽。 郑落竹用力低着头,将脑袋紧紧靠在被拴着的手臂上,全身绷紧去承受。 衣架抽在他的头上,肩膀上,胳膊上,后背上…… 太疼了。 疼得他想死。 【危险,危险,恐惧值超过80!恐惧值超过80——】 他害怕。 他没和任何人说过,他真的害怕,他怕到听见父母咳嗽一声,都控制不住地发抖。 【危险,危险,恐惧值超过90!恐惧值超过90——】 没有恶鬼借尸还魂。 这就是他的父母。 一个生了他,却根本不把他当人的父母。 【终极警告,终极警告,恐惧值超过95!恐惧值超过95——】 死吧。 死了就解脱了! 【最后一次警告,恐惧值已达99!恐惧值……】 “啊啊啊————” 刺耳的尖叫声以排山倒海之势盖过耳内警告。 同时也打断了郑落竹积蓄到临界点的恐惧。 不是他不害怕了。 只是原本倾注到恐惧里的注意力,被彪悍的尖叫分了神。 [曼德拉的尖叫ii] 除了操控文具树的本尊,没人再比郑落竹更熟悉这曼妙的音浪。 南歌! 关卡,伙伴,地下城,水世界——无数记忆潮水般涌来,将那个被梦魇勾回来的小小郑落竹,一下子拍扁在沙滩上。 他长大了。 他早就不是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了。 被鞋带捆着的细小手腕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,变强壮。 连同视野中那个女人,也逐渐变得不再高大。 郑落竹深吸口气,“啊——”地大吼一声,生生将鞋带从暖气管上扯断。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,女人在他面前竟然显出了矮小瘦弱。 [曼德拉的尖叫]还在继续。 声音是从防盗门外传进来的。 郑落竹再不看女人一眼,冲过去打开防盗门,毫不犹豫一脚跨出。 脚落到门外的一刹那,身后的所有都消失了。 没有客厅,没有厨房,没有老旧的电器,和发了疯的女人。 只有一个简单的轮船客房,一张写字桌,一张木床,床头上挂着一个游泳圈,床边圆形的窗口外,是深邃幽暗的海底。 海底? 郑落竹彻底走出房间,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长长的走廊,走廊上一扇门挨着一扇门,和他身后刚刚关上的这扇门一样,看起来都是轮船的客房。 各种声音从各扇门里传出来。 尖叫。 惨叫。 哀嚎。 破口……大骂? 顾不上分析这些花式恐惧反应,郑落竹只专注去寻找[曼德拉的尖叫]。 “啊——啊——” 很好,不用寻找,只要南歌叫,女王皇冠就是她的。 郑落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,一连跑过十几扇门,终于在传出尖叫的门前停下,“啪啪啪”就开始砸门:“南歌——南歌——” 砸了大概十分钟。 其间他什么招都用了,拿肩膀撞,拿脚踹,拿匕首撬,大门纹丝不动。 直到最后,他嗓子都喊沙哑了,门终于从里面打开。 南歌气喘吁吁跑出来,脸色惨白,头发全被汗水打湿了,有几绺贴在脸颊上。 郑落竹拿手给她胡撸一把脸,关切地问:“你没事吧?” 这一下胡撸得实在,南歌鼻梁差点被他抹平,但看在队友神兵天降的份儿上,原谅了:“差一点到100,幸亏你砸门……” 郑落竹:“我也是差一点到100,幸亏你尖叫!” 南歌一愣:“你听见我尖叫了?” “必须啊,要不我怎么知道你在这扇门后面,”郑落竹觉得南歌对自身的威力认识还有待提高,“我估计半条船的人,都能听见。” “船?”南歌刚从恐怖阴影里逃生,还没来得及看周围,让郑落竹一说,才注意到,走廊另一边墙上,全是一个个圆窗,窗外一片幽蓝,偶尔有鱼类的黑影游过。 “我想应该和水世界酒店一样,是建在海底的船。”郑落竹根据经验推理。 南歌想了想:“也可能是沉在海底的船,就是那种遇上暴风雨,轮船倾覆,带着船上的所有人葬身海底,然后多少年后,有探险家过来找船上的宝藏,频频遇见怪事,因为这艘沉船已经成了幽灵船……” “姐,”郑落竹扶额,“你要是没体验够‘终极恐惧’,我再给你送回屋里?” 南歌白他一眼:“再恐怖的事,说出来就不恐怖了,懂不懂。” 理直气壮,振振有词,可终究还是没继续玩笑下去。 郑落竹这才注意到,她脖间的颈环,实时恐惧值显示为“40”。 她还在害怕,门内遭遇带给她的惊魂,仍然未定。 所以她才故意说这些壮胆。 犹豫片刻,郑落竹还是问了:“你在房间里看见了什么?”怕南歌不想说,他连忙又补一句,“我就问问,你不用非得回答。” “地下城。”南歌轻轻吐出三个字。 郑落竹茫然:“地下城怎么了?” 南歌叹口气,对他翻了一分钟内第二个大白眼:“地下城,我瘫痪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那段日子……” 郑落竹恍然,忽然觉得自己挨的白眼一点不冤。 南歌却没藏着掖着,既然说,就都说了:“那时候特无助,尤其在我朋友出去找食物的时候,门外有脚步声走过,我都会特别害怕,怕有人突然闯进来……” 然后呢? 郑落竹忽然有点不敢往下想了。 南歌却说着说着生气起来,颈环的恐惧值则断崖式下降到10:“我在地下城瘫痪那么多年,小心翼翼,一次都没有被人闯空门,在刚才那个破屋里,它竟然敢让男人闯进来,还是一群!” 郑落竹:“一、一群?” 南歌:“对啊,你说我能不害怕吗,恐惧值直接飙到90,然后我就开始尖叫,一尖叫恐惧值就不升了,然后所有男人连同整个屋子都开始晃,越晃我叫得越有动力,然后你就砸门了。” 郑落竹:“……” 叫啊,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——这句话到南歌这里,要改写了。 “你呢?”南歌可不白聊自己的,“你遇见了什么?” 郑落竹也是三个字:“我爸妈。” 南歌沉默,不再问了。 因为没什么可说的,竹子的父母当年是怎么对他的,她听一遍就够了,再听第二遍,她的恐惧值可以负载,愤怒值不行。 “所以这就是[终极恐惧]?”郑落竹主动换话题,“每一个闯关者都要进入一个房间,体验私人订制的恐怖之旅?” 南歌望着眼前的一扇扇门,沉吟着摇头:“如果只是这样,为什么我们现在还没收到通过终极恐惧的提示?” “也对。”郑落竹附和着点头,刚要进一步思索,两米开外的一扇门忽然“砰”地开了。 一个人从里面冲出来,根本没减速,结结实实撞到走廊的圆窗上,“咚”一声,也没看清是撞了脑袋还是撞了身体,反正整个人被反作用力弹回来,“扑通”摔坐到了地上。 船舱走廊的灯光太暗,暗得看不清地上人的脸。 但那身白绿相间的校服款运动装,太让人记忆深刻了。 孔明灯地下城组长,周云徽。 郑落竹和南歌对视一眼,没敢贸然出声,可很快就发现不对劲,周云徽坐那儿一动不动,失了魂似的。 两人蹑手蹑脚靠近,近到足够看清对方的脸。 嘴半张,眼惊慌,神情茫然而恐惧,哪还有半点平日里的潇洒。 更要命的是,他虽出了那扇代表恐惧的门,颈环上的恐惧值可一点没降,反而还在极速地往上升。 80——83——88! 这还得了,郑落竹连忙大声喊他:“周云徽——” 没用。 男人还是纹丝不动,与之相对,眼睛深处的惊慌却越来越浓,俨然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“恐怖世界”里。 88——90——94! “周云徽!”郑落竹要急死了,抓住他肩膀用力摇,“你给我醒一醒——” 94——96——98! “你松手!”南歌忽然扯开郑落竹,上去照着周云徽的脸就是一顿盘古开天地式大耳光。 “啪啪啪啪啪啪啪——” 左右开弓,气势如虹。 郑落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,不自觉摸上自己脸蛋,一下下揉。 但周云徽颈环上的恐惧值,是实实在在落下去了。 90——85——70——60…… “我靠!”头已经被扇成拨浪鼓的孔明灯组长,终于恢复神智,一把抓住南歌纤细的手腕,怒不可遏,“你抽我干什么?!” 抽人也是力气活,南歌气喘吁吁:“救你。” 周云徽:“扇耳光救我?”这不天方夜谭吗。 “耳光不能救你,但愤怒能。”南歌说,“愤怒是抵御恐惧的最佳手段。” “你别不信,”郑落竹必须说句公道话,“刚才你恐惧值都到98了,要不是南歌,你现在早见阎王了!” “我信。”周云徽悻悻把手松开,大脑彻底清醒,“我以前被朋友拉着进鬼屋,一个巨恐怖的鬼一直跟着我,吓得我头皮都要炸了,我一怒,就给他踹飞了。” 南歌:“……” 竹子:“然后你就不害怕了?” 周云徽:“完全不怕了,后来我在鬼屋里来来回回逛了一个多小时。” 竹子:“也不用这么嘚瑟吧。” 周云徽:“跟在那个鬼后面道歉,一直道到对方原谅。” 第(3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