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魏檗凝视着那颗极其珍贵的种子,毕竟是道家掌教陆沉在这座天下的“遗物”之一。这也是神水国国祚断绝那么久,却依旧藕断丝连、气数未尽的根源所在,更是他魏檗盯上了铁符江那位江河正神杨花的理由。作为神水国仅存的神祇余孽,在当年那场浩劫中,魏檗能够逃出生天,苟延残喘至今,直到一举成为大骊王朝的北岳正神,冥冥之中自有天意,当然魏檗自己的隐忍,也至关重要,人不自救天不救。 魏檗语气淡漠,一句话直接打消了青衣小童的那点侥幸心,“那御江水神,把你当傻子,你就把傻子当得这么开心?” 青衣小童愤懑起身,走出几步后,转头见魏檗背对着自己,就在原地对着那个碍眼背影一通乱拳脚踢,这才赶紧跑远。 魏檗最后离开落魄山之前,对坐在竹椅上的两个小家伙笑道:“你们老爷,很快就会回来了。” 魏檗扬长而去。 粉裙女童无比雀跃,只是不知为何,转头发现本该跟她一样惊喜高兴的青衣小童,怔怔坐在竹椅上,神色恍惚。 她轻声问道:“怎么了?” 青衣小童喃喃道:“你已经那么傻了,结果我还给魏檗说成了傻子,你说我们老爷这次见到了我们,会不会很失望啊。” 粉裙女童气呼呼站起身,不再理睬这个好心当作驴肝肺的家伙,她去提了一桶水拿了抹布,开始仔仔细细擦拭竹楼。 青衣小童弯着腰,托着腮帮,他曾经无比憧憬过一幅画面,那就是御江水神兄弟来落魄山做客的时候,他能够理直气壮地坐在一旁喝酒,看着陈平安与自己兄弟,相见恨晚,称兄道弟,推杯换盏。那样的话,他会很自豪。酒宴散去后,他就可以在跟陈平安一起返回落魄山的时候,与他吹嘘自己当年的江湖事迹,在御江那边是何等风光。 可是才发现好像有点难。 青衣小童有些失落,低头看见地上的瓜子壳,好像还有几颗漏网之鱼,百无聊赖的青衣小童便拣选捡起,吃了起来,好像滋味比平时更好一些? 正在擦拭竹楼阶梯的粉裙女童凑巧撞见这一幕,惊讶问道:“你已经穷到这份上了吗?该不会是将所有家底,都送给你的御江水神兄弟了吧?” 青衣小童已经心情好转不少,朝她翻了个白眼,“我又不傻,媳妇本都不知道留点?我可不想成为老崔这样的老光棍!年少不知钱珍贵,老来乖乖打光棍,这个道理,等到咱们老爷回家后,我也要说上一说的,省得他还是喜欢当那善财童子……” 砰然一声。 青衣小童整个人飞向崖外。 粉裙女童已经见怪不怪,并不担心他的安危。 一条青色长蛇蓦然现身,腾云驾雾,然后沿着峭壁攀岩而上,恢复青衣小童的模样,大摇大摆走向竹楼,“忠言逆耳啊,难怪自古忠臣良将难善终……” 又是砰然一声。 青衣小童再次倒飞出去。 他第二次返回山顶后,看到一位儒衫却光脚的老者站在竹楼二楼,青衣小童立即嚷嚷道:“老崔,这次我可什么都没有说了啊!” 又给打得坠入山崖。 粉裙女童已经在二楼擦拭栏杆,有些疑惑不解。 崔姓老人微笑道:“皮痒欠揍长记性。” 粉裙女童无法反驳,便不再为青衣小童求情了。 落魄山山路上,青衣小童骂骂咧咧一路飞奔上山。 ———— 中土神洲附近的那座海外孤岛上。 儒衫男子这天又拒绝了一位访客,让一位亚圣一脉的学宫大祭酒吃了闭门羹。 若是之前,儒衫男子哪怕不愿意“开门”,到底还是会露个面。这一次直接就见也不见了。 那位学宫大祭酒只得失望而去,内心深处,难免还有些惴惴。 不知为何这次那位读书人,如此不近人情。 儒衫男子一直站在当年赵繇居住的茅屋内,书山有路。 他站在其中一处,正在翻看一本随手抽出的儒家书籍,撰写这部书籍的儒家圣人,文脉已断,因为年纪轻轻,就毫无征兆地死于光阴长河之中,而弟子又未能够真正掌握文脉精髓,不过百年,文运香火就此断绝。 他放下书本,走出茅屋,来到山顶,继续远观沧海。 当年赵繇是怎么来的这里,是因为一缕残余魂魄的庇护。 不然连一位龙虎山外姓大天师和一位学宫大祭酒,都要先叩门才能进入,赵繇怎么可能随波逐流,就那么巧合地到达这里。 他收回视线,望向崖畔,当初赵繇就是在那里,想要一步跨出。 他当然无所谓。 只是当时有个双鬓霜白的中年儒士,在对自己使眼色。 他这才开口劝下了赵繇。 在赵繇离开海岛后,他与那个将赵繇送到这里的儒士,有过一次对话。 他问:“既然如此在意,为何不现身见他。” 那人答道:“赵繇年纪还小,见到我,他只会更加愧疚。有些心结,需要他自己去解开,走过更远的路,迟早会想通的。” 他问道:“那你齐静春就不怕赵繇至死,都不知道你的想法?赵繇资质不错,在中土神洲开宗立派不难。你将自身本命字剥离出那些文运气数,只以最纯粹的天地浩然气藏在木龙镇纸之中,等着赵繇心境枯木逢春犹再发的那一天,可你就不怕赵繇为别的文脉、甚至是道家作嫁衣裳?” 齐静春答道:“没关系,我这个学生能够活着就好。继不继承我的文脉,相较于赵繇能够一辈子安稳求学问道,其实没有那么重要。” 他感慨道:“齐静春,你可惜了。” 齐静春当时只是笑而不语。 此时此刻,这位曾经一剑劈开黄河洞天的中土读书人,觉得人生知己,又少一人。 宝瓶洲云霞山。 已经独自占据一峰府邸的蔡金简,今日在蒲团上独坐修道,睁眼后,起身走到视野开阔的观景台。 修道路上一路高歌猛进、性情随之愈发冷清的蔡仙子,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,泛起笑意。 当年有一位她最钦慕敬重的读书人,在交给她第一幅光阴长河画卷的时候,做了件让蔡金简只觉得翻天覆地的事情。 那位在她心目中学究天人、毫无瑕疵的齐先生,竟然像一位学生请教先生,诚心问她:“你如果将这副画卷送往剑气长城,会不会画蛇添足?反而不美?” 蔡金简至今还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的那份心情,简直就是元婴修士渡劫差不多,五雷轰顶。 齐先生见她流露出那般呆滞神色后,笑道:“世间男女之事,我委实七窍通了六窍,一窍不通是也。” 蔡金简板着脸,使劲绷着。 齐静春无奈道:“想笑就笑吧。” 蔡金简最后也没有笑出来,内心深处,反而有些伤心,痴痴看着那位齐先生,回过神后,蔡金简给出了自己的答案,“若是不喜欢,做这些,未必有用。是不是画蛇添足,就不重要。若是原本就有些喜欢,看了这些,说不定会更加喜欢。” 那个时候,听过了蔡金简的言语后,齐先生好像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,一下子就笑了。 齐先生当时的笑容,会让蔡金简觉得,原来这个男人,学问再高,仍在人间。 蔡金简趴在栏杆上,笑眯起了眼,明明在远眺,可其实观景台外的壮观景色,其实都不在她眼中。 偷偷喜欢这么一个男人,哪怕明知道他不会喜欢自己,蔡金简都觉得是一件最美好的事情。 修行路上,以后不管百年千年,蔡金简都愿意在四下无人的安静寂寥时刻,想一想他。 ———— 宝瓶洲中部,一个与朱荧王朝南方边境接壤处的仙家渡口。 柳清山买了一大壶酒,坐在河边,一大口接着一大口喝酒。 柳伯奇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,只是没有想到比想象中更快一些。 先是一场与练气士的冲突,这还是小事一桩,然后是一个更大的噩耗,关于青鸾国的那场闹剧。 她夺过柳清山手中酒壶,沉声道:“我几乎没读过书,说不出大道理,你又是读书人,所以未必听我的,但是不管如何,我希望你必须知道一件事!” 柳伯奇这位师刀房女冠,一手持酒壶,一手按住腰间佩刀獍神,神色间锋芒毕露,“天底下又蠢又坏的人,极其之多,跟他们读过多少书根本没有关系。遇见一点点好的人和事,就恨得牙痒痒,要么占有,要么毁掉。今后这类人,你愿意与他们说你的道理,只管说,只是最后如果说不通了,我来讲。” 柳清山只是一直摇头,使劲摇头,“这些我都想得明白,我只想知道,为何大哥要那么做。为人子的道理,我想跟我最敬重的大哥说,怎么办?我知道自己方方面面都不如大哥,我就只想回家,跟他讲这个,可以吗?” 柳伯奇破天荒摇头,事事都顺着柳清风的她,唯独在这件事上没有迁就柳清风,“别去讲这个。你还是忍着受着吧。” 柳清山喃喃道:“为什么?” 柳伯奇说道:“这件事情,缘由和道理,我是都不清楚,我也不愿意为了开解你,而乱说一气。但是我知道你大哥,当下只会比你更痛苦。你要是觉得去他伤口上撒盐,你就痛快了,你就去,我不拦着,但是我会看轻了你。原来柳清山就是这么个窝囊废。心眼比个娘们还小!” 柳清山一脸呆滞。 柳伯奇有些忐忑,直截了当问道,“我是不是说重了?” 柳清山呆呆看着她半天,蓦然而笑,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,胡乱抹了抹, “还好。” 柳伯奇这才将酒壶还给柳清山,“这会儿可以喝了。” 柳清山也不客气,接过了酒壶,大口灌酒。 一直喝到他趴在河边呕吐。 柳伯奇轻轻拍着他的后背,“如果还想喝,我再去给你买。” 柳清山轻轻摇头。 最后柳伯奇在众目睽睽之下,背着柳清山走在大街上。 ———— 青鸾国一座县城外的道路上,大雨过后,泥泞不堪,积水成潭。 一辆车夫是位县衙老人的马车,放慢速度,片刻之后,又加快马蹄赶往县城。 与那位柳县令一同坐在车厢内的王毅甫,瞥了眼那个正在闭目养神的柳清风。 王毅甫是国师崔瀺秘密派遣进入青鸾国的两人之一,如今名义上是县尉,其实是作为柳清风身边的武秘书郎,防止一些刺杀。 以此可见,崔瀺对于这个一个小国的小小县令,是何等器重。 王毅甫知道,马车身后的道路上,有几位妇孺蹒跚而行。 王毅甫也闭上眼睛。 他这位卢氏王朝的亡国大将,终于开始有些期待这个青鸾国文官,以后在那大骊朝廷,可以走到什么高位。 ———— 朱荧王朝北方边境。 乱象横生。 一条山路上,有几位小门派的谱牒仙师,隐瞒身份,假扮山泽野修,早早盯上了一支往南逃难的官宦车队。 被马苦玄刚好遇上,其中一位练气士正拽着位衣裳华美妇人的头发,将她从车厢内拖拽而出,说是要尝一尝郡守夫人的滋味。 马苦玄一开始没想插手,继续走自己的路,结果给一位练气士拦阻,马苦玄便两拳打死了一个半,最后一人仓皇逃窜,马苦玄没有理睬。 第(2/3)页